《君言凤和》第4章 天界高岭之花
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在长风殿外,对玄宸来说都没什么差别,毕竟也没法真的打扰到她,长风殿的禁制不是白设的,没有她的允许,谁都别想进来。
玄宸只是觉得心累。
她知道了小殿下不肯走,有点心累。
不过,至少这小鬼学聪明了,不再稀里糊涂的对着禁制乱撞了。
这位小殿下,从知道了禁制起,便每日都在殿外寻个地方坐下,自顾自的絮絮叨叨。
玄宸也是闲得无聊,她每日都悄悄去听小殿下自言自语,她发现这小鬼说的都是些抱怨的话,什么父皇哥哥都不帮她啊,都不给她出出主意啊。
偶尔还有些与其他神仙有关的:几位神仙又因为炼丹之事吵起来了;有位神仙不小心把灵兽放跑,灵兽吃了天法阁里的不少仙物,被当场抓住捆回去索要赔偿了;有位神仙闲得无聊,又要去凡界里渡情劫了……
玄宸是个很少和其他神仙打交道的神君,这回倒是通过君离知道了不少新鲜的事。
而君离这一来,就在长风殿外守了好几个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实在是坚持不懈。
也不知该说是自己倒霉,还是和君离有缘,还是碰巧,小殿下生了一双奇眼,确实能看破自己的隐术,她总能看见法术隐匿后的自己。
这种情况是玄宸第一次遇见。
玄宸试过,在长风殿的门大开时,当着君离的面出现,依旧用了隐术收敛气息身形,可君离在外边仍是一眼就看见了,甚至在看见的瞬间就从地上跳了起来,两眼放光。
可惜小殿下并不敢贸然闯进来,她是知道的,强闯根本就没用,可恶的禁制。
难道这是什么天命?命中注定自己非得和这个小凤凰对上?如此麻烦,若是天命,未免也太倒霉了些。
玄宸在长风殿里抱着手,若有所思的看着君离,君离此刻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眼神里什么意思,不用多说。
放她进来?
门都没有。
玄宸突然觉得这小鬼其实也十分有趣,也不想亲自去赶她,玄宸倒要看看,小殿下能一个人坚持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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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多亏了玄宸神君,小殿下如今是一门心思要留在长风殿,哪还有闲心去别处惹是生非。
神仙们简直要对玄宸感激不尽,佩服她如此简单便收服了这样一个小魔头,让其他人从此免遭小殿下的折磨,真不愧是玄宸神君。
帝君和小金乌却是有些急了,自家孩子跟着了魔障似的,大白天都守在那长风殿门口,不入夜都不愿回凌霄宝殿,她几乎要搬到长风殿门口去了,明明连进都进不去,竟还乐此不疲。
他们去看过几次,君离在殿外和人玩的不亦乐乎,完全看不出她自己说的黯然神伤的样子——至于和谁,当然是和小兔妖。
阿冉在长风殿老是一个人,玄宸是不可能陪她干些什么的,天天使唤她还差不多,她本来也只是个八百岁的小兔妖,化形以来,便孤零零的在这长风殿待了八百年,根本没有什么同龄玩伴。
如今,君离在长风殿门口待了好几个月,长风殿好不容易来了个活泼点的小殿下,小兔妖从不熟悉到渐渐熟悉,很快就和君离打成一片,对君离的称呼也从您变成了你。
两个小个子喜欢凑在一块嘀嘀咕咕,平日里仿佛有说不完的废话,似乎还顾忌着殿内的玄宸,说话的声音也比最初小了许多。
但玄宸是能听见的,只要她神识外放些许,自然就能听见。
玄宸黑着脸,听阿冉在君离面前说与自己有关的事:神君不喜欢休息时被人打扰,神君的性子十分孤僻,很少与人来往,神君的想法让人捉摸不透,许多神仙都称神君为天界第一高岭之花……
玄宸心想,她当初就该把小兔妖烤了才对。
君离认真听着:不能打扰休息,喜欢清净,想法难猜,天界高岭之花……
玄宸觉得,她确实该好好管教下阿冉了,这段时日真是胆子大了,什么都敢说。
虽然这些事早就不算什么秘密,天界凡是有些阅历的神仙,早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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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小殿下坐在地上,把脸撑在下巴上,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问:“阿冉,我有件事想问问你,你说,为什么玄宸姐姐不喜欢我啊。”
阿冉捂了捂脸,觉得自己也才八百岁,可在君离面前却好像大了许多,特别是在脑子上:“……为什么神君要喜欢你啊。”
“因为我喜欢她呀。”君离浅浅笑起来,眼里亮晶晶的。
阿冉不明所以的摇摇头,心想,小殿下可真是一根筋,为什么你喜欢神君,神君就要喜欢你呢,也太没道理了。
阿冉也问君离:“殿下,我其实也有件事很好奇,想问问你——为什么你要称呼玄宸神君为姐姐呢,你难道不知道神君她,其实和你的父皇是同般年岁,如此称呼,十分不合适……”
君离:“可是,玄宸神君看起来就是姐姐啊,我觉得她和那些老神仙都不一样,和我父皇也不一样,我想这样叫她,便这样叫了,我觉得就很合适。”
小兔妖觉得君离这番话说了和没说似的。
二人都没有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四周飘起了雪花。零散、细碎的雪,像羽毛一样薄而轻盈,它们随着对话,悄悄坠落在地上。
这是玄宸出关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以法术控制雪。
阿冉便换了个问题:“殿下这些时日总和我说,你喜欢神君,那殿下明白,自己对神君到底是什么样的喜欢吗?”
“为什么要明白?”君离很认真的想了想,揉了揉眼,“喜欢还分什么啊,喜欢就是喜欢啊。”
想留她在身边,或者留在她身边,那样就可以天天见到她。
小殿下想着,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心里烫烫的,脸也烫烫的。
阿冉无奈的摇摇头,看来君离虽然活了五百岁,但对于这种心情还是不太明白的。
她也不好对君离解释什么,毕竟她也只比君离大几百岁,也没见过什么世面。那些东西,她都是看天界里流传的小部分凡界书籍和话本知道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阿冉疑惑的看着莫名红了脸的君离,问:“殿下怎么脸这么红,你很热吗?”
君离实话实说:“嗯,热。”主要是脸热。
小兔妖抬头看了看,长风殿刚刚飘起了细雪,随之而来的还有几阵寒风:“……”
看来小殿下确实是傻的,都飘雪了,风都是冷的,怎么还会热。
玄宸神君能控冰雪雷电,天象整体是不受神仙控制的,但一定范围内,可以由掌握相同根系术法的神仙更改。玄宸如今身在长风殿,这长风殿附近,便可以随着玄宸的心思,以法术进行降雪,玄宸在凡界和天界都能运用此种法术。
玄宸喜欢雪,过去,长风殿便常常下雪,只是这闭关的八百年里,她没心思去管周遭事物,长风殿这边就与天界其他地方一样,终日晴朗着,至今仍是如此。
独独今天,独独现在,飘了雪。
阿冉是第一次真正见到长风殿的雪,她知道,这一定是神君做的。
玄宸曾经和阿冉提过,在阿冉还没来时,她若心情好,就会施些法术,让长风殿飘雪。于是阿冉便知道了,玄宸神君喜欢雪,玄宸神君心情好时便会降雪。
看来,神君现在心情很好。
阿冉往长风殿的方向回头,看见了那个坐在高处角落的人影,那个地方有些隐蔽,也离得远,但阿冉知道,因为神君当初闭关时,除了炼妖,就常去那里坐着。
但那个位置在长风殿外很难被人注意到,所以君离没有发现。
玄宸坐在房顶上,隔着远远的距离,垂眸看着君离,她神情清冷,指尖轻轻捏住空中飘落的一片雪花,法力流转,雪凝成冰,最后融化在掌心。
她见过不少次君离笑了,她知道,君离笑起来很可爱,很讨人喜欢。
不知为何,这个时候,玄宸突然想起君离初见她时说的那些话。
“……我以后一定会努力,让先生也喜欢我!”
明明是很荒唐的话语,玄宸却真的听了进去。
小殿下的声音好似又响在她耳边,随着声音浮现在玄宸眼前的,还有小殿下红红的耳朵,红红的脸,扯住她衣角不放的手。
像一片羽毛落下,又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轻轻挠在了她的心上,在她向来平静无波的心里泛出了涟漪,柔,且痒。
她忽然回忆起几个月前,她摸着君离的头劝说时,手掌中的触感;抱起君离塞给帝君时,怀中的柔软;又想起将她放下后,她看着自己,依依不舍的眼神。
不管是对君离这种小神仙耐心的劝说,还是对君离的那些下意识宽慰的行为,于玄宸来说,都是第一次。当初,就连君明幼时,也未曾被玄宸好声劝慰过,更别提什么摸头拥抱,玄宸那时对小金乌更是毫不留情,态度冷淡至极。
真要说起来,那其实是玄宸第一次真正与旁人有那些亲昵举动,虽然在玄宸眼里,不过是拉下脸面,哄哄孩子罢了。
可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做了。
看来自己,并不是真的不喜欢这位小殿下。
玄宸静默了好一会,突然无声地笑了,她唇角向上勾起,眼神变得愈发清亮,注视着远处两个小小的身影。
雪越下越大,在她肩上盖了薄薄的一层,天地洁白,她眉间的那点鲜红却像是燃烧的火,耀眼而热烈。
所以说,这位小殿下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想要接近自己,想要自己当她先生呢。
玄宸虽还是没搞明白,但心底对君离的态度,已经有了不知不觉的改变。
此时此刻,君离像是突然感受到了什么,耳边的小兔妖还在苦口婆心叨叨着,她却什么都没听见。
她疑惑地抬起头来,冲着长风殿顶上的某个方向望去。
正对上玄宸的浅淡笑颜。
那眉间鲜艳的朱砂神印,像一粒种子,一簇火苗,一路灼到了她心底。
一眼便已沦陷,以至于君离呆呆看着玄宸,看走了神,忘记了时间,也听不见声音。
若是能一直这样看着她就好了,若是时间能一直停留在此刻就好了。
万年,千年,都不过如此。
有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