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文学清晨的光刚爬上屋檐，叶青平推门而出。
昨夜那场闹剧留下的痕迹还在。门槛上的焦圈没散，地上有断棍，墙根下还印着个人形的凹坑。他低头看了眼扫帚，铜铃还挂在柄上，风一吹，晃了一下，没响。
他走出院子，脚步不快。
王二狗瘫在对面墙角，手抱着头，嘴里哼哼唧唧。衣服破了，脸上沾着泥，一只鞋也不见了。他眼睛闭得死紧，手指缝里渗出点血丝，整个人缩成一团。
叶青平走到他面前站定。
王二狗察觉到影子压下来，猛地抬头，可只睁了一条缝，立刻又叫出声：“疼！哎哟我的眼！要瞎了啊！”
叶青平没说话，蹲下身，右手两指并拢，轻轻按在他眼眶上方。
王二狗一哆嗦：“你干啥？别碰我！你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叶青平不理他，指尖微动，一股热流顺着穴位钻进去。这不是救人，是反着来。老祖宗传下这手法，本是用来封住敌人感官的，不伤筋骨，专断感知。用在眼睛上，七天之内，眼前一片黑，像被蒙了厚布。
指尖落下第三下时，王二狗突然惨叫一声，双手死死捂住双眼，整个人往后蹭：“我真瞎了！我看不见了！”
他满地打滚，声音发抖：“不是阵法……是你！是你动手的！你根本不是靠那个门！是你自己能让我看不见！”
叶青平站起身，拍了拍手。
旁边没人。老李和大刘早跑了，连影子都没留。只有几只鸡从隔壁院墙跳下来，啄了两下地上的碎石，又扑棱飞走。
王二狗还在叫：“谁来救我！我出事了！叶青平他下黑手！他废了我的眼！”
叶青平看着他，语气平：“你昨晚撞门三次，一次比一次狠。我不杀你，不打折你的腿，只让你尝七天黑日子。这是轻的。”
王二狗停了一下，喘着气：“你……你说啥？七天？就七天？”
“对。七天后，你自然能看见。但要是再犯，下次就不止是眼睛。”
王二狗没吭声。
他趴在地上，手还捂着眼，肩膀一抽一抽。不是哭，是怕。他以前也打过人，也吓唬过邻居，可从来没人让他这么怕过。不是疼，是心里空了。他不怕打，不怕骂，就怕这种——你不知道对方下一步会怎么收拾你。
叶青平转身往回走。
王二狗忽然喊：“你等等！你不能走！我……我家里还有娘！她要吃饭！我要干活！你让我瞎七天，她咋办！”
叶青平停下，没回头：“你娘的事，我管。从今天起，村里药箱归你家优先取用。米面柴火，左捕头会安排人送。但你记住，这是给你娘的，不是给你的。”
王二狗愣住：“你……你还管这个？”
“我是村里的郎中，不是阎王。”叶青平说，“你作恶，我罚你。你家人无辜，我不会牵连。”
说完，他走进院子，关上门。
门没锁。
王二狗坐在泥地里，手慢慢从眼睛上拿开。眼前确实是一片黑。他试着抬头，低头，左右转，什么都看不见。他伸手摸脸，手指碰到眼皮，一阵刺痛。
他张了张嘴，想骂，可嗓子发干，一个字没说出来。
远处传来脚步声，是早起的村民。有人路过，看见他这样，站住看了一眼，没说话，快步走了。又来两个人，低声嘀咕几句，一个摇头，一个叹气，也没上前。
王二狗听得出，他们不是同情他。
他慢慢挪到墙边，靠着坐下。太阳升起来了，照在背上，暖的。可他觉得冷。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在西山村再也挺不直腰了。
叶青平回到屋里，坐回桌边。玉牌放在掌心，还有点温。刚才那一手耗了些力气，但不多。他闭眼调息，体内热流走了一圈，稳了下来。
外面安静了。
他没再看窗外。
他知道，这一招比阵法有用。阵法只能挡人，这一手才能服人。王二狗不怕鬼神，怕的是活人比他厉害，还能不动声色地收拾他。
这才是威。
过了半个时辰，门外有了动静。
不是王二狗。
是两个女人的声音，压得很低。
“真是叶大夫动的手？”
“千真万确！王二狗自己喊的，说叶青平碰了他一下，眼睛就黑了！”
“那……会不会死？”
“不会，听说七天就好。可这七天里，他啥也看不见。”
“天爷，这医术也太吓人了……”
脚步声远去。
叶青平睁开眼。
他知道，消息会越传越快。今天是西山村，明天就是邻村，后天，四乡八镇都会知道——叶青平不仅能治人，也能罚人。你不惹他，他是郎中。你若犯他，他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重新开门。
扫帚还在原地，铜铃垂着。
他抬脚跨过门槛，走到王二狗刚才趴过的地方，蹲下，捡起半截断棍。木头裂了，一掰就碎。
他站起身，把碎木扔进旁边的柴堆。
转身回屋前，他看了眼村道。
已经有几个孩子在远处探头探脑。见他出来，立刻缩回去。过了一会儿，又冒出来一个，手里端着碗水，递给墙角的王二狗。
王二狗接过水，手抖，洒了一半。
孩子没走，站在那儿，小声说：“我娘说，让你别再去叶家闹了。再闹，你也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
王二狗没说话，把碗抱在怀里。
孩子跑开了。
叶青平看着这一幕，没动。
他知道，孩子的话比他更有分量。
他转身回屋，关门。
坐下后，他拿起玉牌，轻轻摩挲。
外面阳光铺满院子。
扫帚的影子斜在地上，铜铃微微晃动。
王二狗靠在墙边，双手抱住膝盖，头低着。
他的嘴动了动，像是说了句什么。
一只苍蝇落在他破掉的衣袖上，爬了两下，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