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时婼照常去上班。
刚走到实验室门口的走廊,就听到里面传来谈笑声,
“放心吧!她今天肯定来不了了!你们是不知道那家店老板有多厉害,上次我朋友就是想退个定金,好家伙,直接被他们围住不让走,差点吓出心脏病!最后还是找了律师才勉强把钱要回来,费老劲了!”
一个略显犹豫的声音响起,是平时比较温和的小赵,
“薇薇,这样……这样对时婼姐不太好吧?”
“怕什么!”
莫薇薇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就是烦她平时那副谁都看不上的假清高样!好像就她最专业、最正经似的。这回正好让她吃点苦头,好好尝尝什么叫社会的毒打!看她以后还装不装!”
门外的时婼,脚步顿在原地。
莫薇薇是她当初亲自从一批实习生里挑出来的。
她自问倾囊相授,他只不过在对方出错时毫不留情地当场指出,要求立刻整改。
莫薇薇是因为这些记恨她么?
那很能记仇了。
时婼的唇角极浅地勾了一下,难掩失望。
她没有立刻发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等里面的笑声暂告一段落,才面无表情地拿出门禁卡。
“嘀——”的一声轻响,玻璃门应声而开。
实验室里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莫薇薇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僵住,低垂着头,有些心虚。
时婼目光平静地扫了过去,最终落在角落里那个名叫赵小园的实习生身上。
赵小园背景普通,天赋不错,为人也踏实勤恳,眼神里有股不服输的韧劲。
很像,当年的她。
“小园,”
时婼开口,声音温和
“你之前整理的线粒体膜电位检测的数据图谱,逻辑很清晰。接下来细胞焦亡通路的课题,你跟我做。”
话音落下,实验室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莫薇薇跟了半年的核心项目,且关系到冷泉港实验室联合培养名额的竞争。
赵小园受宠若惊,愣在原地。
莫薇薇脸色“唰”地惨白,指甲掐进了掌心。
时婼仿佛刚看到莫薇薇,莞尔一笑,
“薇薇,你把项目资料和实验记录整理一下,下午交接给小圆。你手上的事暂时放一放。”
莫薇薇像是着急了,上前两步,
“婼婼姐,那我呢?”
赵小圆抢了她的项目,那她做什么?
时婼淡淡瞥了她一眼,
“之前小圆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一句话像惊雷在莫薇薇耳边炸开。
让她……去做赵小园之前做的那些事?
那些琐碎低级,毫无技术含量的杂活!
整理过期试剂清单、给细胞房消毒、清洗堆积如山的培养瓶、跑腿送样品……
那都是她以前使唤赵小园干的!
凭什么?她赵小园凭什么!
一股混杂着屈辱、愤怒和恐慌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让莫薇薇的脸颊瞬间涨红,指尖冰凉。
她张了张嘴,想质问,想反驳,想提醒时婼自己才是那个跟了她最久,能力最强的学生!
可一对上时婼那双平静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时婼没有理会她,带着人离开。
中午,实验室稍有空闲。
同事李崇礼凑过来,压低声音,半开玩笑地问时婼,
“时导,你这是正式收徒了?这么尽心尽力地带小园?”
时婼正低头查阅文献,闻言,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淡淡地投向不远处实验台前那道侧影。
“谈不上收徒。”
时婼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只是看到有人在泥泞里,还拼命踮着脚想够星星,努力的样子不算难看。”
她顿了顿,语气柔和了些,
“给个机会而已。”
李崇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叹了口气,
“也是,不过,你知不知道,莫薇薇在休息室哭了一下午了,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看着怪可怜的。”
“如果哭能解决问题的话,”
时婼抬起眼,看向他,目光清凌凌的,
“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就不是实验室,而是眼泪工厂了。”
李崇礼一时语塞,讪讪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叮咚——”
放在桌上的手机叮的一声响。
时婼拿起来一看,是陆珩的消息。
「临时出差,归期不定。」
她回了个好,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注意安全。」
—
休息室
“她真这么说。”
莫薇薇跺了跺脚,声音尖锐了几分
“我才不信赵小圆这个蠢货真能取代我的位置!”
“到时候道个歉就好了,”
她喃喃自语,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太了解她了,她心软,就是一时在气头上。等过两天,我好好跟她说说,以前那么多事不都这么过去的吗?”
李崇礼摇了摇头,
“那你的了解应该只是你的错觉。”
话落,他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又一次组会上,赵小圆站在投影前,汇报关于 “GSDMD蛋白切割激活的验证方案”。
赵小圆显然还是紧张的,声音带着微颤,PPT翻页的速度也有些快。
莫薇薇坐在位置上看指甲,内心冷哼。
但随着她汇报的声音响进耳边,莫薇薇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条理清晰,逻辑严谨,甚至比她当初考虑的还要周全。
她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些熟悉的蛋白条带图和复杂的信号通路图,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些图,这些思路,本该是由她站在这里,自信满满地呈现的!
她眼睁睁看着那个曾经连引物都设计不好的赵小圆,如今却站在本属于她的位置上,讨论着顶尖的课题。
那一刻,莫薇薇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开始整夜失眠,一闭上眼就是赵小圆做报告的样子和时婼冷漠的侧脸。
终于,到实验室周五下午放假这天,莫薇薇站了起来,拔高了声量,
“我我请大家吃饭吧,也好久没聚过了,地点就在新荣园怎么样?”
“可以啊,一起去吧?”
时婼还在收拾东西,这时有人叫了她的名字,“时导,一起吧?”
她抬眸,恰好对上莫薇薇那张紧张而又忐忑的脸,对方正眼巴巴看着她。
她勾了勾唇,嗯了声,
“好啊。”
紧接着,莫薇薇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有文学